唐朝末年,永清有个书生,名叫洛尘羽,自幼勤读诗书,准备考取功名。

读书之余,洛尘羽喜欢画梅花放松。虽无名师指导,洛尘羽画梅,却颇具瘦骨仙风,比真正梅花,只多了一张纸,很受人追捧,一幅小张,就可以卖到几两银子。人们说道:“有这样的本事,不用苦读诗书了”

洛尘羽不以为然,“作画只是娱已的小伎俩,而读书考取功名,是终生要追求的大事,两者如何能相提并论?”卖画所得,大部分拿来周济穷人,很得穷人拥戴。

当时还有个叫曹望之地,也擅长画梅花,名气比洛尘羽更大。求画人的车辇,经常将道路塞满。曹望之画梅的价格很高,同是一小幅梅花,至少要十几两银子。

有好事者,将曹望之与洛尘羽画的梅花,遮住了名字,混在一起,请大家尹白驹鉴赏,尹白驹斟酌良久,指定其中一幅。正是洛尘羽所画,洛尘羽名声大振。

两人名气此消彼长,近乎比肩,而且洛尘羽有后来居上之势。曹望之非常生气,向朋友抱怨道:“洛尘羽不过是个后生,有什么资格,与我平起平坐?”

洛尘羽听到之后,微微一笑,并不介意,说道:“我画梅花,只是为了谋生,名气是身外之物,因此动怒,是很愚蠢的事。曹望之是个前辈,为何会如此看不开呢?”曹望之听到之后,更加生气。

为了观察梅花,洛尘羽特意建了所梅园,梅花开时,便搬去梅园居住。

一个冬夜,天降大雪。洛尘羽在廊下观雪。看到天地一体,兴致勃发,拔剑在雪中起舞。突然有人笑道:“先生画梅本事一等,剑术却差了很多。”洛尘羽收剑抬头,有个年轻人站在门外,红色披风上落满白雪。

洛尘羽笑道:“公子想必擅长剑术,能让我一饱眼福吗?”少年缓步入内,接剑挥舞,剑势如行云流水,连绵不绝。落雪纷纷,不能近少年三尺之内。洛尘羽赞叹道:“公子的剑术,古拙清奇,今晚大开眼界。剑术练到这种境界,想必花了很多辛劳。”

少年倒转剑柄交回宝剑,笑道,“我很喜欢先生的梅花图,愿用剑术与您交换。”

洛尘羽笑道:“你喜欢,送你一幅就是。”年轻人认真地说道:“初次见面,怎好白拿先生心血?况且梅是花中君子,白送会玷污了它,剑是兵器中君子,用剑术来换梅花,相得益彰,再好不过。”

洛尘羽笑着问道:“听闻练习剑术,必须从小打根基,我如今学剑还来得及吗?”年轻人笑着说道:“我教先生的,是外家剑术,以皮膜筋骨发力。不牵涉气血运行,大多数人都可以练习。”

洛尘羽问道:“传闻蜀山之中有剑仙,可以御剑飞行,瞬间千里,他们都练得是内家剑术吗?”洛尘羽笑了笑,说道:“御剑飞行,我并未见过,也不敢妄言。但我知道,玄门剑祖吕玄素,曾千里飞剑斩白蛟。”

洛尘羽见他谈吐清雅,并非一般人物,便请少年落座喝茶。问起少年名姓,少年笑道:“我日常爱笑,你叫我呵呵就是了。”

大雪连下三日,目之所及,除寒梅绽蕊,微露鲜红之外,一片苍茫。洛尘羽落笔如云烟,雪梅图跃然纸上。少年呵呵也将一套古武剑法,传给洛尘羽。

少年对洛尘羽说道:“先生切记,这套剑法杀气太重,莫要轻易示人。”小心翼翼收起雪梅图离去,大雪落下,将少年足迹掩盖的不见一丝痕迹。

洛尘羽恍如做梦。他牢记少年叮嘱,夜静更深,读书乏累之时,才会关起门来,独自演练剑法,虽不能如少年挥洒自如,也感觉受益无穷。

几个月后,洛尘羽正在夜读时,有个黑衣人推门进来,说道:“有人出五十两银子,买先生右手。”洛尘羽微笑着说道,“我是个读书人,你砍掉我右手,岂不是断了我的后半生?”黑衣人道:“拿人家钱财,便要替人家做事。请你不要怪我。”提刀逼近。

洛尘羽突然拔剑,向黑衣人急刺。黑衣人挥短刀格挡,洛尘羽剑势突变,急转直下,刺中黑衣人右腿,黑衣人夺门而出,跳出墙头不见。洛尘羽看着地上的鲜血,对家人说道:“这件事情,千万不要说出去。”

过了几天,洛尘羽上街,远远见到曹望之,正要躲避,曹望之转头走开了。

转过年来,洛尘羽去省城赶考,晚上住店,遇到一名书生模样的人独酌饮酒,书生见洛尘羽独坐看书,便招呼洛尘羽过去同饮。书生自称西门柏青,乃是云州人士。闻听他是洛尘羽,西门柏青站起行礼,言语之间,对洛尘羽非常客气。

次日两人做伴同行,西门柏青谈吐不俗,言谈引经据典,十足饱学之士,一路行来,洛尘羽对他钦佩不已,说道:“以你的才学,定能高中。苟富贵,莫相忘。”西门柏青叹说道:“实不相瞒,我这次应考,全都是因为父母之命。如今世道混乱,就算考取功名,又有何用呢?”

西门柏青继续说道:“公子也是个性格恬淡的人,并不适合官场逢迎,为何也要来应考呢?”洛尘羽笑了笑,说道:“身为读书人,总归要考个功名,可以不用,但必须要有。”西门柏青笑了笑。没有说话。

三天后,一个衣衫干净的小哥,驾着辆马车,停在两人面前。小哥向西门柏青躬身行礼,说道:“奉家主之命,恭迎少爷及贵客小住几天。”洛尘羽见那车马华贵,非一般人家所有,暗暗惊奇。

西门柏青摆手道:“告诉表哥,有贵客登门,换 的车马!”洛尘羽赶忙制止,西门柏青歉意地说道:“这车马只能招待一般客人,实在是配不上您的身份。”洛尘羽笑着说道:“我就是个赶考的读书人而已,有什么身份?”

西门柏青坚持让洛尘羽坐进车中,自己做车夫。洛尘羽惶恐不安。

马车走出几十里路,在一座华美的院子前停下。有个与西门柏青年纪相仿的人,站在门口,锦衣玉带,仪表不凡,西门柏青代为引荐,锦衣玉带之人,名东郭延年,是西门柏青的表哥。

洛尘羽心想,这两人的姓氏,当真少见,西门东郭,倒也登对。

东郭延年向洛尘羽拱手道,“仰慕先生久矣,不想今日能见到先生。这几日,喜鹊总在枝头鸣叫,原来吉兆应在此处。”洛尘羽见正堂当中,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梅花图,正是自己昔年所画。他笑道:“当时命我作画的,是位老先生,不想真正的主人,却是您。”

东郭延年邀请洛尘羽走入侧室,宽敞屋子里,堆满字画古玩。西门柏青笑道:“我这位表兄,喜爱收集字画雅玩,请先生鉴赏。”洛尘羽看了几件书画,都是前朝留下来的精品,甚至还有一件孤本。

西门柏青笑着说道:“表兄好小气,真正的宝贝,为何不拿出来待客?”东郭延年也笑道:“表弟责备的是,只是那些宝贝,藏在别处,距此很远,路途颠簸,不想让洛公子劳苦。”

洛尘羽笑着说道,“能见识大家的手迹,是我的荣幸,颠簸之苦,又算得什么?”东郭延年便不再坚持,吩咐备车送洛尘羽过去。当时天已经黑下来,很久之后,马车停在一座院子前面。

那院子雕梁画栋,异常精美。有两个年轻守门人,向东郭延年两人行礼。东郭延年陪同洛尘羽走进一间宽敞的屋子,好几张宽大的红木桌子,上面堆满字画。洛尘羽逐件欣赏,赞不绝口。西门柏青递给他笔墨,说道:“公子说得太多,我一时难以全部记住,不如写下来,让我慢慢领悟。”洛尘羽慨然应允。

洛尘羽物我两忘,直到半夜,才在西门柏青催促下休息。

第二天早起,西门柏青送给洛尘羽一包银子,笑着说道:“表兄有急事需要处理,连夜离开了。他交代不能让先生白忙,这些银子请您收下。”洛尘羽推辞道:“我只是看了看而已,并没有出力,况且还增长了见识,怎么能收钱呢?”西门柏青正色道:“公子不收,便是看不起我表兄,朋友也没得做了。”

洛尘羽笑着说道,“我并不缺少银子,只求以后,能让我多看些宝贝。”西门柏青大笑着说道,“先生收下银子,一切都好商量!”

两人刚到京城,便有亲戚来接西门柏青。他请洛尘羽同住,洛尘羽拒绝了。

距离开考还早,洛尘羽外出游玩,见一家书画铺子里,售卖前朝国手余青岱的《溪山雪渔图》,他仔细查看,更加笃定,这幅画在东郭延年家中见过。

他急匆匆去找西门柏青,通知他这件事情,按照西门柏青留下的住所,找上门去,竟然是好大一片坟冢。当地人笑道:“这里埋葬的,是前朝犯人西门虎,他犯了忤逆大罪,被全家抄斩,铸成肉丘坟,混葬于此。”

洛尘羽不信*神,此时也满身冷汗。

他精神恍惚,经过那家书画铺子,却见几个官差,押着店掌柜出来。听围观人议论,一个月前,京城薛尚书家中被盗,丢失很多名画财宝,其中就有《溪山雪渔图》。官府引而不发,守株待兔,等这幅画重现天日之时,便伸手抓人,店掌柜果然入瓮。

洛尘羽深知不妙,无心应试,匆忙收拾东西回家。

他专程绕路,去东郭延年家,打算问个清楚。应门出来的,是个耄耋老人,自诉宅子主人姓郭,外出躲避战乱,宅子已经荒废多年。前些日子,一个年轻人高价租下整座院子,收拾得富丽堂皇,然而只用了两三日,便离开了。

老人所说年轻人相貌,正是东郭延年。老人得知洛尘羽是赶考的士子,摇头叹息道:“兵荒马乱,人人自危,此时做官,如悬崖驰马,稍有不慎,便会粉身碎骨。功名富贵,真的比活着还重要吗?”

洛尘羽无言以对。

几年后,各地烽烟乱举。官员境况急转直下,各种颠沛流离,辞官不做,归家途中被流寇劫杀者,不在少数。洛尘羽因为没有做官,反而因祸得福,逃过一劫。

洛尘羽蜗居在家,读闲书画梅花,过得还算逍遥。此时各方势力纷起,彼此征战不休,百姓生活日渐困苦,洛尘羽在路口熬粥施舍,喝粥者绵延数里。

有人对洛尘羽说起,曹望之家里进了强盗,所有家财,被劫掠一空,曹望之又惊又怕,卧床不起。洛尘羽暗暗摇头叹息,曹望之视财如命,这次变故,无异于要了他大半条命。

赶来喝粥的人越来越多,不知能支撑到何时。洛尘羽一声长叹。儿子洛逢春,刚刚会说话,仰头望着父亲,轻轻拉住父亲衣角。

有个少年,站在不远处,欲言又止。正是曹望之儿子曹合言。洛尘羽招呼他过来,曹合言跪拜在地,“家父身染恶疾,求先生施舍些药钱。”洛尘羽给了他二十两银子,曹合言再次磕头,跪拜而去。

妻子蒋氏叹道,“曹望之绝没想到,自己的儿子,要低声下气,找人借钱救命。”洛尘羽低声道:“人到难时救一把,终究不是坏事。这二十两银子,只当送与他了,千万不要找他要债。”

半个月后,曹望之突然拄着拐杖来到,洛尘羽急忙迎出门外。短短几月不见,曹望之形销骨立,见洛尘羽出现,曹望之跪倒谢罪。

洛尘羽急忙将曹望之扶起,让到家里,用最尊贵的礼节招待。曹望之主动说起,当年那黑衣人,就是受自己主使。他流泪说道,“我之前对你多有冒犯,你却不计较,借我银子治病。您的品行如天边皓月,让我黯然失色。”

洛尘羽笑道,“我小时候家境贫寒,遇到大旱,颗粒无收,眼见就要饿死。您的父亲给我家半瓮糙米,救了我全家,这等活命的恩情,我永世难忘。您安心养病,若是银钱不够,再带些回去。”

几个月后,一个夜晚,洛尘羽正在夜读,突然有人轻敲门窗,他推门出去,一个人提刀站在院子当中,笑着说道:“久闻洛先生仗义疏财,今日求借几百两银子,暂度难关。”洛尘羽假意应承,进屋取钱,伺机拔剑,向那人道:“说出你用在何处,若是值得,便是再多,也可以给你。”

那人晃着手中长刀,冷笑道,“我用它与你说话。”挥刀急砍。洛尘羽侧身避过,挺剑将那人刺倒。突然又有几个人,用刀剑顶住洛尘羽妻儿,冷声说道,“乖乖交出银子,莫要人财两空。”

洛尘羽正要扔剑,突然嗖嗖几声,持刀强盗,纷纷倒下。有个人站在屋顶,笑着说道:“多年不见,先生还好么?”正是呵呵。多年不见,他还是少年模样。

又有几个强盗持刀跳进院子,要为受伤同伙报仇。呵呵抬手,剑光飞腾盘旋,一丈外碗口粗小树,应声倒地。他大声道:“谁敢上来,如同此树!”强盗惊悚退去。

少年呵呵笑道:“我来得晚了,还好有惊无险!”洛尘羽惊喜交集,上前感谢,呵呵笑道:“先生不用谢我,我这次前来,还是求先生一幅梅花,只怕此时先生,早就没了心情。”

洛尘羽苦笑着点头。少年呵呵笑道:“先生若不嫌弃,不如跟我去青城山小住,路上有我保护,保你全家万无一失。”蒋氏向洛尘羽说道:“这未尝不是出路,将来再做定夺。”

闻之洛尘羽要离开,乡亲父老齐来相送。曹望之已好了很多,亲手将一方珍藏许久的砚台,送给洛尘羽。

洛尘羽向西南而行,一路上见刀兵不断,心有戚戚。直到青城山下,境况大变。呵呵笑着说道,“青城山虽无御剑飞行的仙人,却有很多武林高手,可以庇佑一方平安。”

有个眉目清秀的童子,向呵呵行礼,说道:“有两位贵客,等主人很久了。”院子里两人恰好向外观望,与洛尘羽数目相对,一时无言。

童子口中贵客,正是东郭延年,西门柏青。

西门柏青笑道:“多年不见,先生还好么?”洛尘羽也笑道:“原来你们,并非*魅!”将当初想法,详细说了,两人又是一阵大笑。

东郭延年说道:“事到如今,再不隐瞒先生,我与表兄以劫富济贫为生。那次偷了薛尚书珍玩字画,却不知真假。彷徨之际,杜兄提到先生。听到先生去京城赶考,便与表兄,租下所院子,在下与先生偶遇。先生看的那些画作,有一部分,便出自尚书府。”

洛尘羽手指呵呵,“杜兄莫不是他?”东郭延年疑惑道:“先生事到如今,还不知他的名字?他是青城 的道士,杜光庭!”

杜道人看着洛尘羽,满眼含笑,“我也曾勤奋读书,应九经举,写万言而不中。愤而弃儒入道,师从天台道人。后来转投青城山叶道人。师父偶尔见你所画梅花,心里十分喜欢。我便去找你以剑术换画。

我看你读书勤奋,却并非官场中人,让西门兄弟点拨你,无果,又不忍心你被官场所误,这才有《溪山雪渔图》重现京城。那店掌柜,我们已经救出,只是受到惊吓,并无大碍。”

洛尘羽笑道,“当年很多执念,如今已经放下。只求仙长容我多住些日子!”杜道人大笑。洛尘羽潜心研究,画梅技艺神乎其神,画竹技艺也臻于化境。

后来,坊间流传,青城山上,有位才子,梅竹双绝,梅树如虬龙盘曲,竹叶森然,蕴含剑意,久看之下,寒意更胜。梅竹双清图,冠绝天下。

洛尘羽卖画所得,一小部分自用,其余用来帮扶穷人,虽是书生,以侠名远播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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